1932年，他是血战日寇的抗日英雄，手握雄兵；1934年，他却成了无兵可带的“光杆司令”。

陈铭枢的十九路军，这支曾在上海让日军闻风丧胆的英雄部队，最终走向了怎样的结局？

01

陈铭枢1889年出生在广东合浦，现在这地方属于广西。父亲是个穷秀才，就靠教书混口饭吃。

更惨的是，陈铭枢小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继母对他那叫一个狠，经常饿着他，还动不动就打骂。这孩子13岁才有机会读书。

别看他小时候受尽委屈，长大后性子特别倔。认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1906年，17岁的陈铭枢考进了广东黄埔陆军小学。就在这一年，他加入了同盟会。从小受的罪太多，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想推翻清朝。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消息传到南京陆军第四中学，学生们高兴坏了。陈铭枢带头组织了一批同学，分三批前往武昌参战。

他们被编入中央第二敢死队，跟着黄兴打汉口保卫战。这帮学生兵还真能打，在琴断口战役和黑山防御战中都立了功。

可革命哪有那么容易成功。1913年，国民党反对袁世凯称帝，陈铭枢又跟着闹。结果失败了，袁世凯到处抓革命党人，陈铭枢只好跑到日本躲着。

这一躲就是好几年。直到1916年袁世凯死了，陈铭枢才回国继续在保定军校读书。

毕业后到了广东军队，因为打仗勇敢，慢慢往上爬。1920年，他当上了粤军第一师第四团团长。手下有几个得力干将，陈济棠、蒋光鼐、蔡廷锴，这些人后来都成了大人物。

02

1926年7月，北伐战争开始了。陈铭枢当时是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第十师师长。

这第四军可不是一般的部队，人称铁军，打起仗来那叫一个猛。陈铭枢率领第十师参加了攻打长沙、岳州的战斗。

最关键的是汀泗桥和贺胜桥两场仗，第十师和叶挺独立团并肩作战，把北洋军阀吴佩孚的部队打得落花流水。

就因为这两场仗打得漂亮，第十师很快扩编为第十一军，陈铭枢当上了军长，还兼任武汉卫戍司令。

这时候有个小插曲挺有意思。陈铭枢老家的乡亲听说他当了大官，十几个人跑来投军，心里想着能混个官当当。

陈铭枢把这些老乡召集起来开会，说得明明白白："各位老乡，你们来当兵我欢迎。但是这里按军法办事，论功行赏，没功劳就别想升官。"

还真有不识相的。陈铭枢的堂叔陈鸿才在军中当团长，几次三番找侄儿要升职。陈铭枢就是不松口，堂叔最后生气了，干脆回老家种地去了。

这个人就是这脾气，六亲不认，只认规矩。

1927年到1930年这几年，陈铭枢在广东干过省政府主席。他管理广东的时候，省政府的人上班迟到早退成风。

陈铭枢下了死命令，规定上午8点到12点，下午1点半到5点半。迟到就得去秘书长那儿签到说明理由，年终考核还要算这笔账。

还有就是禁赌。那时候广东赌博成风，连机关干部都在打麻将赌钱。陈铭枢一声令下，机关人员谁敢赌博就开除。

这些措施让广东的官场风气好了不少。

1930年，陈铭枢手下的部队扩编为十九路军，由蒋光鼐任总指挥，蔡廷锴任军长。这支部队参加了中原大战，帮蒋介石打败了冯玉祥和阎锡山。

按理说，陈铭枢这是立了大功，应该受重用。可偏偏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和蒋介石的矛盾慢慢冒出来了。

03

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突然袭击沈阳。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

东北军几十万人，居然没打就撤了，整个东北三省短短几个月就落入日本人手里。全国老百姓都气炸了，学生上街游行，商人罢市，工人罢工。

大家都喊着要抗日，可蒋介石的态度很明确：攘外必先安内。意思是先把红军剿灭了，再去打日本人。

这话说出来，很多人就不乐意了。陈铭枢就是其中一个。

1931年9月30日，蒋介石被迫任命陈铭枢为京沪卫戍司令。11月8日，调十九路军进驻京沪沿线。名义上是保卫首都，实际上蒋介石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

十九路军到了京沪一带，陈铭枢就开始整训部队。他经常跟蒋光鼐一起到各团驻地，跟官兵们讲话，说得很直白："咱们当兵的，就是要保家卫国。日本人要是敢来，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1932年1月21日，在陈铭枢的公馆里，据史料记载蔡廷锴曾询问对日方针，陈铭枢明确表示了武力抵抗的立场。

就是这次表态，决定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1月23日，十九路军在上海召开军事会议。陈铭枢派参谋处长樊宗迟代表他参会，传达了几点指示，核心就一条：日军要是进攻，就地消灭。

就在同一天，陈铭枢、蒋光鼐、蔡廷锴、戴戟四个人联名发布了告全军书，号召全军做好战斗准备。

1月28日深夜，日军突然向闸北的十九路军阵地发起进攻。蒋光鼐和蔡廷锴接到报告，立刻给陈铭枢和何应钦发了两封电报。

何应钦的回电里有责怪的意思，大概是说你们咋能跟日本人打起来。陈铭枢的回电可就不一样了，电文里写得清清楚楚：租界外日军要伺机消灭，此时只有准备牺牲，千万不能轻易后退。

得到陈铭枢的指示，十九路军全体官兵拼了命地打。日本人派来一个师团，十九路军硬是顶住了。日本人又增派第九师团，还是没能突破防线。

这一打就是一个多月。十九路军阵亡2390人，负伤6343人，失踪131人。后来中央军第5军也来支援，又牺牲了1825人，负伤3487人。

全国民众群情激昂，到处都在募捐支援十九路军。陈铭枢成了全国的英雄，十九路军也成了抗日的代名词。

可是蒋介石那边呢？陈铭枢几次请求增援，蒋介石就是不答应。说什么中央军调动困难，路途遥远。

陈铭枢绕过蒋介石，直接找浙江的戴岳独立旅来支援，结果浙江省主席鲁涤平不同意。找孙科，找汪精卫，一个个都作壁上观，谁也不肯真正出力。

2月底，十九路军实在撑不住了，弹药消耗完了，兵力损失太大，只好主动撤退到二线。3月4日，十九路军含泪撤离上海。

04

淞沪抗战打完了，陈铭枢看清了一件事：蒋介石根本就不想真打日本人。

表面上说得漂亮，什么一致对外、抗日救国，实际上就是想保存实力，消灭地方军阀。十九路军打得再好，在蒋介石眼里也只是个威胁。

1932年5月，淞沪停战协定签订了。蒋介石重新掌权，立刻就开始对付十九路军。

陈铭枢被解除了京沪卫戍司令的职务，虽然还挂着行政院副院长和交通部长的名头，但实际上已经被架空了。十九路军被调到福建，名义上是剿共，实际上是把这支不听话的部队赶得远远的。

1932年10月，陈铭枢索性辞职了，跑到欧洲去考察。在欧洲这段时间，陈铭枢的思想变化特别大。

他看了很多书，对国民党那一套越来越失望。他觉得蒋介石这个人只顾自己的权力，根本不管国家民族的存亡。

1933年5月，陈铭枢从欧洲回到中国。蒋介石多次派人请他回南京，陈铭枢一概不理。他在香港、广东、福建三地之间来回跑，跟各方面的反蒋力量联系。

蒋介石在十九路军里安插了很多眼线。副军长范汉杰就是个钉子，十九路军的重要情报都是他泄露给蒋介石的。

还有福建省政府里的高登艇、郑贞文、林知渊、孙希文，这些人都是蒋介石的耳目。

蔡廷锴不是傻子。1933年夏天，他在厦门查获了一笔从南京汇来的巨款，追查下去发现是给蓝衣社（蒋介石辖下的特务组织）特务的活动经费。

顺着这条线，蔡廷锴查出蓝衣社在十九路军里的整个组织，还发现他们准备策反和暗杀蒋光鼐、蔡廷锴的计划。蔡廷锴下了狠手，把查出来的十几个蓝衣社骨干全部秘密处决了。

这事儿让陈铭枢更加坚定了反蒋的决心。

1933年7月，陈铭枢秘密到达福建，跟蒋光鼐、蔡廷锴商量起事。三个人的意见不太一样。

陈铭枢主张立刻发动，蒋光鼐犹豫不决，蔡廷锴觉得准备不足。但陈铭枢说得很明白：不反蒋，十九路军就会被蒋介石一点点吃掉。与其等死，不如主动出击。

最关键的是要跟红军联合。陈铭枢早就想清楚了，如果十九路军跟红军两面作战，必败无疑。要在福建起事，就必须跟红军合作。

他派人去瑞金跟红军联系。10月26日，十九路军代表徐名鸿和红军代表潘汉年在瑞金签订了反日反蒋的初步协定，约定双方停战，共同抗日反蒋。

一切都在紧张地准备着。

11月11日，蒋介石听到风声，赶紧派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去福州劝陈铭枢。林森跟陈铭枢有私交，专门跑去规劝，让他放弃起事的计划，到南京去履职。

陈铭枢直接拒绝了，还当面表明态度：反蒋抗日，绝不动摇。

11月18日，陈铭枢在鼓山喝水岩召开紧急秘密会议。参加的有李济深、陈铭枢、蔡廷锴、蒋光鼐、陈友仁、黄琪翔（1898-1970，国民党左派将领）、徐谦、李章达，还有十九路军的各军军长和总参谋长，十几个人。

会议从上午一直开到深夜。蔡廷锴在会上提出要把起事时间往后推一两个月。

理由很多：部队还没调整好，杂牌军没就范，内奸特务没肃清，两广不支持，蒋介石已经有所察觉。

会议上争论激烈，陈铭枢坚持立即发动。他说各路反蒋人马都已经齐集福州了，再拖下去就会泄密。他甚至表示，蔡廷锴只有两条路：要么立刻通电反蒋，要么就把他们这些人送到南京去立功。

蔡廷锴为了顾全团体，只好同意了。

05

1933年11月20日，福州南校场人山人海。全国人民临时代表大会召开，几万人参加。

主席台上挂着中国全国人民临时代表大会的横幅，坐着蔡廷锴、蒋光鼐、李济深、陈友仁等人。陈铭枢因为重感冒没能出席。

除了福建本地的，还有来自全国25个省市和海外华侨的代表100多人。连海军元老萨镇冰都来了，这老头在福建威望特别高。

十九路军新组建的空军飞机在低空盘旋，还做了特技表演，底下掌声雷动。

9点40分，福州市公安局长邱国珍宣布开会。黄琪翔被推为主席团总主席，宣读人民权利宣言。萨镇冰、何公敢、李济深、蔡廷锴等人先后发言。

大会通过了即日组织人民革命政府案和制定新国旗案。新国旗上红下蓝，中间镶嵌一颗黄色五角星。红色代表工人，蓝色代表农民，黄色五星表示生产人民大联合。

升旗仪式开始，十九路军战士当场摘下军帽上的青天白日帽徽，扔在地上。

11月22日，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正式宣布成立。李济深任政府主席，陈铭枢任文化委员会主席，蒋光鼐任财政部长，蔡廷锴任人民革命军第一方面军总司令。

11月24日，李济深、陈铭枢等人联合第三党和神州国光社成员，成立生产人民党，陈铭枢任总书记。

福建人民政府成立的消息传出去，全国震动。很多地方的民众集会通电拥护，海外华侨也纷纷表示支持。

但是问题很快就来了。

红军那边没有出兵支援。当时在王明左倾路线统治下，把中间势力看成最危险的敌人，虽然签了协定，但并不真正配合。这让十九路军陷入孤立。

两广方面也没有响应。桂系的李宗仁和粤系的陈济棠都在观望，谁也不想真的跟蒋介石翻脸。

福建人民政府内部也有问题。陈铭枢太理想化了，他想建立一个全新的民主政权，甚至取消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旗帜，摘下了孙中山的遗像。这让很多国民党内的人感到不能接受。

最要命的是军事部署。

蔡廷锴主张集中主力在闽北，先打掉刘和鼎的杂牌部队，然后在建瓯以南、顺昌以东地区跟蒋介石的中央军决战。这个方案比较稳妥，有一定胜算。

蒋光鼐主张把主力撤到闽西南，背靠红军打持久战。或者进入浙东，打乱蒋介石的进攻计划。

可陈铭枢、李济深、黄琪翔这些人坚持要守福州。他们的理由是，福州是人民政府的首都，守住福州，影响才会扩大。

军委会和参谋团辩论来辩论去，最后大多数人支持守福州案。这就是最大的失误。

蒋介石调集了15个嫡系师，由张治中、卫立煌、蒋鼎文率领，分三路合围福建。还配备了空军和海军，兵力优势非常明显。

十九路军总共五个军，但战斗力参差不齐。更糟糕的是，蒋介石的策反工作做得很到位。十九路军的一些高级军官早就被收买了，有的师长在阵前就倒戈投降。

1934年1月13日，中央军攻入福州。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成立不到两个月就瓦解了。

蒋光鼐、蔡廷锴、陈铭枢、李济深逃到香港。十九路军五个军，四个军在阵前投降，被一年前在上海并肩作战的中央军缴械。

1月21日，十九路军残部通电拥护中央。福建事变正式落幕。国民革命军十九路军的番号被取消，部队被分散收编到中央军各部队中，六十师、六十一师、七十八师这三个主力师虽然保留了番号，但军官全部换成了黄埔系，这支曾经威震上海的英雄部队，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06

福建事变失败后，陈铭枢在香港待了很长时间。

据一些回忆录记载，蔡廷锴对陈铭枢的决策曾有不满，认为陈铭枢过于急躁，导致十九路军被葬送。

陈铭枢事后曾表示深感遗憾。十九路军是他一手创办的，从北伐战争时的第十师，到扩编为第十一军，再到改编为十九路军，这支部队跟着他打了多少仗，立了多少功。

淞沪抗战那么漂亮的仗，全国人民都赞扬。可现在，这支部队没了。

不过陈铭枢这个人有一点，就是认准的路不会改。他觉得反蒋抗日是对的，虽然福建事变失败了，但这个方向没有错。

1935年，陈铭枢和李济深在香港组织了中华民族革命同盟，继续从事反蒋活动。

1937年1月8日，陈铭枢从欧洲回到中国，到了香港。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抗日战争全面爆发。陈铭枢在9月解散了中华民族革命同盟，回到国内。

他虽然没有军队了，但还是积极参加抗日民主运动。在重庆和昆明等地串联各种反蒋团体，继续推动抗日和民主。

1941年，陈铭枢参与组织中国民主政团同盟。1948年，他协同各民主组织在香港成立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成为民革的重要创始人之一。

1949年9月，陈铭枢响应号召，赴北平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新中国成立后，他历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中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交通部部长、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全国政协常委、民革中央常委等职。

1957年反右运动中，陈铭枢被划为右派分子，撤销了所有职务。这个处理后来在1979年得到改正。

1965年5月15日，陈铭枢因心脏病在北京逝世，享年76岁。

史实来源：

《陈铭枢传》，中华书局，1986年

《十九路军抗战纪实》，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年

《福建事变史料汇编》，福建人民出版社，1984年

《一二八淞沪抗战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

《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

《中国近代通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